當我們是孩子時,怎麼看大人的煩惱?—《憂眠鎮》的故事與圖像

今天就選這本讀 2024.05.03 文 編輯部
       繪本作為兒童的主要讀物,許多時候必須以孩子的視角與心智來說話,創作者得常常將自己「縮小」,才能更貼近孩子的語彙;然有時又得回歸成人的初心,帶大讀者在書中找到能觸動內在的情感,讓故事自己說出其中的趣味或隱藏意涵。巴巴文化今年年初出版的《憂眠鎮》,文字與圖像表現形式充滿了孩子說話的模樣,不過若是細細看,亦能讀出那暗自咀嚼現實生活,默默意會的成人幽默,是一本既是「小大人」又是「大小孩」的獨特作品。

換個角度看人類的經典煩惱

      《憂眠鎮》是一個關於睡不著小鎮的故事,從期待校外教學、準備期末考,到夫妻吵架失和等,鎮民因各種原因而失眠。因此,鎮上掛了一個統計失眠人數的大型電子看板,滴滴答答,不時提醒著鎮民,有多少人無法入眠。鎮長也相繼祭出防止失眠的政策,企圖幫助全鎮好好睡一覺。

  小孩與大人都有的煩惱──「失眠」,作為現代人生活的共同難事,使讀者能很快進入故事並引發共鳴。在如此日常劇情之中,創作者卻安排了一些讓人感覺荒謬的場景,如免水費獎勵大家泡澡、播放無聊電視節目等。看似正常的情境中,往往有一些並非合情合理的事情,為故事添增與讀者生活對比的趣味性。

 
故事後半部, 鎮民的 失眠率日漸高漲,全鎮的集體焦慮愈發擴張之際,某天突發的一陣雷,使統計失眠率的電子看板停擺。全書至此來到轉折處,讀者隨著重要關鍵物的失能,而產生不同於前段發展的全新想像。試想沒有電子看板的失眠小鎮,到底會更加失眠,又或者不藥而解呢?接著, 故事 後續則巧妙的將讀者再推入一個既平凡又具顛覆意義的發展,為 《憂眠鎮》這個故事拉出不同的敘事格局。 原來到了隔天,鎮長發現電子看板不運作後,鎮民的生活竟一如往常,似乎並無影響大家原本的生活,決定將此拆除。書末故事曾出現的失眠人事物,正開心的跳著舞並前往一個未知的地方,而半夜遠山處小貨車載著電子看板離開,畫面中的城鎮看起來變得寧靜祥和。

  起於全人類共同的經典問題,到一切看似符合常理的發展,是創作者對自身周邊生活型態觀察的真實呼應;然透過故事來觀看世界,我們永遠能跳脫典型去反思:煩惱是否真的是煩惱,或者去解決的問題真的是問題嗎?《憂眠鎮》的推薦人漫畫家黃照達如此詮釋這個作品: 「許多時候,不用刻意令事件發生,反而將一些意念輕輕放下,時間到了,這些意念就會慢慢滋長,有一天開花結果。」 大人的煩惱與憂愁,反映了身為大人生命位置的視角,那小孩呢?小孩有沒有可能其實看得到更多?而那些是否就是我們原本已知,卻忘掉的呢?如此,在咀嚼 《憂眠鎮》時的自我反詰,或許可令讀者在其中猶疑,而感到十分玩味。

圖像該以什麼樣子說故事?

  創作者Hannah Shieh謝佳淇(以下簡稱Hannah),是在香港長大的臺灣人,自小在異地生活,或許是多了一點必須早熟的生活經驗,又或秉持本性自然而然散發赤子之心,如此也誠實多重的展現在作品之中。對「失眠」這個主題,《憂眠鎮》一反我們常見的深層暗鬱之描繪方式,運用了如兒童奔放又不矯柔造作的筆觸,畫出這個全人類遠古至今之重大難題。然而,在創作最初,Hannah也如此典型的詮釋作品,初稿中的失眠如我們既定印象,整本書「暗」成一片。

  四年後,多了不同的人生體悟,Hannah再次畫下《憂眠鎮》,轉以讓故事最後帶出期待,使失眠不只是單調打死結的深沉色彩,而是運用更豐富的顏色,如奇想少女夢的粉色、和煦又清新的粉橘色、情緒高漲的亮紅色等,來表現各種喜怒哀樂的失眠原由,無論睡覺或睡不著都充滿了視覺之美的樂趣,並允許有更多想像。

  此外,Hannah也運用非傳統透視的構圖,以非完全寫實的比例,描繪著故事裡一層一層的情緒,如魚缸好大一個、電子看板的邊線直直畫在右前方等,創造了大人看到會愣住,小孩看到卻覺得好玩的描繪方式。Hannah展現如孩子一邊揮舞著筆,一邊講故事的模樣,讓繪本創作像個小大人,也像個大小孩去說故事,不被既有形式給綑綁,將新創作者的純粹,帶回臺灣當今繪本創作的環境中,如此也是巴巴文化總期望在新創作者作品中所好好挖掘的。
 
       現實總是一如既往,我們鮮少去思考與想像生活本該是什麼模樣。然而如Hannah在〈作者的話〉所提到的:睡不著也沒關係,事情總有被解決或稀釋的一天,人不會永遠失眠,睡著就有夢可以做了!晚安晚安。像一個被老智者附身的小孩,單純澄澈的看待世界萬物,來安慰被現實纏身而遺忘生命本質的大人。這個故事對著我們說,是呀,睡著也好,沒睡也很好。作夢也好,作白日夢也很棒,而創作如此,生活亦如是。

(全文刊登在 《火金姑》2024春季號中)